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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 土地的记忆 第3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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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"吴晓梅的镰刀横在他面前,"那是鬼笔鹅膏,吃了见祖先的。

    " 龙安心蹲下来仔细观察:"我在广州见过差不多的,米其林餐厅卖八百一盘。

    " "汉人吃幻觉,苗人吃实在。

    "吴晓梅用镰刀柄敲了敲菌盖,立刻腾起一团淡紫色孢子粉,"我阿爸说,以前苗王用这个惩罚说谎的人。

    " 绕过烤烟房就是进村的小路,龙安心突然看见坡下有个人影。

    驼背的老人拄着竹杖,深蓝布衫几乎与杉树林融为一体,只有绑腿上的白布条格外醒目。

     "阿公怎么上山了?"吴晓梅小跑着迎下去。

    老人转过头时,龙安心认出是葬礼上唱《指路经》的老歌师。

     "我来看看龙家的娃娃。

    "老人说话带着浓重的喉音,像是有砂纸在声带上摩擦。

    他竹杖顶端包着块黄铜,每次点地都发出清脆的"叮"声。

    "地母托梦说,有汉人动了她的首饰盒。

    " 龙安心下意识摸向放弹珠的口袋。

    老人浑浊的眼珠突然变得锐利,铜头竹杖准确地点在他肋骨下方:"拿出来了?" 玻璃弹珠在阳光下闪着不谙世事的光。

    老人用长满老年斑的手接过它,对着太阳眯起眼睛:"龙老四的儿子,当年埋这个的时候,你爹是不是抽了三根甲秀烟?" 龙安心后背窜过一阵战栗。

    父亲确实只抽这个贵州本地牌子,但老人怎么会知道埋弹珠的细节? "地母记性好得很。

    "老人把弹珠还给他,铜头竹杖转向不远处的一丛野葵花,"你爹的烟灰缸还在那底下。

    " 龙安心拨开野葵花肥厚的叶片,半个腌菜坛子倒扣在土里,坛底积着黑褐色的泥垢。

    他用树枝拨了拨,立刻露出几个熟悉的烟头——过滤嘴泛黄的程度都与记忆分毫不差。

     "汉人以为留记号是给将来用的。

    "老人从腰间解下个竹筒,倒出些褐色的粉末撒在野葵花根部,"苗人晓得,记号是给过去看的。

    " 回村后龙安心一直心神不宁。

    晚饭是吴晓梅送来的酸汤鱼,他端着碗蹲在门槛上吃,油星滴在水泥地上,很快被几只蚂蚁围住。

    暮色中的村庄安静得能听见杉果爆裂的声音,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。

     手机突然震动,是广州的号码。

    龙安心盯着屏幕上"林妍"两个字看了三秒才接起来。

     "听说你真回老家种地了?"背景音里有餐具碰撞的清脆声响,她应该是在某家餐厅。

     "嗯,今天刚播完种。

    "龙安心用筷子戳着碗底的鱼刺,"你怎么样?" "下个月结婚。

    "短暂的沉默后,林妍的声音忽然压低,"你...要不要来?" 一只萤火虫飘进屋里,在黑暗中画出断续的轨迹。

    龙安心想起工地上那些夜晚,林妍总抱怨霓虹灯太亮看不见星星。

     "可能赶不上。

    "他盯着自己沾满泥巴的鞋尖,"正在育苗期。

    " 挂掉电话后,龙安心从口袋里摸出那颗玻璃弹珠。

    月光透过它在地面投下个扭曲的光斑,像是被哈哈镜照过的月亮。

    他突然想起父亲葬礼那天,老歌师唱到"灵魂像露水回到草叶上"时,有只绿头苍蝇一直在棺材上画八字。

     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龙安心翻了个身,肋骨的疼痛让他想起还没复诊的尘肺病。

    月光把窗棂的影子投在墙上,像是一张等待填写的施工图纸。

    在某个半梦半醒的瞬间,他恍惚看见十二岁的自己站在田埂上,手里拿着刚从镇上买来的玻璃弹珠。

     而父亲蹲在阳光里,卷烟升起的蓝雾模糊了他的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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