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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7章 归乡刺青: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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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雨水,像发了霉的烂棉絮,没完没了地从山城黑沉沉的天上往下掉,砸在青石板路上,溅起浑浊的水花。

    空气里沤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味儿——吊脚楼下阴沟的腐臭,码头飘来的湿木头和烂鱼虾的腥气,还有,一丝若有若无、却顽固钻进鼻孔的甜腻,那是城外山坡上大片罂粟田开花的味道。

     嘉陵江在城脚底下呜咽,浑浊的江水裹着上游冲刷下来的枯枝败叶,还有不知从哪个乱葬岗冲下来的破席子,打着旋儿往下游淌。

    山城重庆,像个湿透了的、病恹恹的巨人,蜷缩在浓雾和水汽里。

     我,纪岜沙,裹着一件洗得发白、袖口磨出毛边的蓝布褂子,缩在仁济医院那间位于地下一层、终年不见阳光的停尸房里。

    空气冷得瘆人,混杂着浓烈的福尔马林和尸体的腐败气味,直往骨头缝里钻。

    面前这张蒙着白布的铁皮台子上,躺着今天第三个送来的人。

     白布掀开一角,露出死者的脸。

    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,脸色青灰,眼窝深陷,嘴唇微微张着,仿佛临死前还在拼命吸气。

    我戴上薄薄的橡胶手套,冰冷的触感让我打了个激灵。

    手套边缘的皮肤被泡得发白起皱,像在水里浸了太久。

    我拿起一把细长的柳叶刀,刀刃在头顶那盏昏黄摇晃的灯泡下,闪过一道冰冷的光。

     切口沿着死者的下颌线划开,皮肉翻卷,露出更深层的组织。

    没有明显外伤,没有中毒迹象,脏器……也看不出致命的病变。

    又是这样。

    和之前那两个一样。

    山城近来不太平,像中了邪,接二连三有人这么不明不白地倒毙街头巷尾,身体健壮,死得却无声无息,透着一股子邪乎劲儿。

     我皱着眉,手上的动作没停,习惯性地翻动死者的脖颈,想检查一下颈椎有无异常。

    就在他后颈靠近发际线、被几缕油腻头发半遮半掩的地方,一小块皮肤的颜色似乎不太对。

     我用镊子小心地拨开头发。

    一块刺青暴露出来。

     只有指甲盖大小,线条极其细密、古拙,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扭曲感。

    深蓝的墨色渗入皮肤纹理,构成一个极其复杂的图案——像几条盘绕撕咬的毒蛇,又像某种古老文字被暴力打散后强行拼凑的残骸。

    边缘处有些细微的晕染,显然是刚刺上去不久。

     一股寒气,比停尸房的冷气更甚,猛地从我脚底板窜上来,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。

    心跳在死寂的房间里擂鼓般撞击着耳膜。

     这图案……我认得! 它死死地烙在我的记忆深处,带着父亲身上那股永远洗不掉的土腥和草药混合的怪异气味。

    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。

    父亲,那个沉默寡言、眼神锐利得像鹰的男人,是这片大山里最后几个懂得“老司”规矩的赶尸匠之一。

    他粗糙的手指翻动过一本残破发黄、用桐油布包了又包的册子,册子里画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符咒。

    其中一页,就是这个图案!他指着它,声音低沉得像从地底传来:“岜沙,记住这个‘归乡符’……染了它,再远,魂儿也得爬回来认路……不认路的,就成‘客’了,凶得很!”那时我还小,只觉得那图案像扭动的虫子,吓得直往他身后躲。

    后来,父亲连同他那本册子,一起消失在了大山深处浓得化不开的雾里,只留下这个符号,成了我童年记忆里一个冰冷的印记。

     归乡客……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铁钎,狠狠烫在我的意识里。

    父亲说过,染了这符,魂灵便被强行拘束,只能沿着赶尸人设定的“归乡路”跋涉,稍有差池,或执念深重不愿离去,便会化作怨气冲天的厉鬼“归乡客”。

    可这符……怎么会出现在这些暴毙的山城市民身上?谁干的?目的又是什么? 一股冰冷的麻意顺着脊椎往上爬,我的手指僵在死者冰冷的皮肤上。

     “纪岜沙!” 停尸房厚重的木门被“砰”地一声撞开,力道之大,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。

    门口的光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得严严实实。

    是稽查队的王队长,王德彪。

    他穿着笔挺的灰呢子军装,马靴锃亮,腰间武装带上别着盒子炮,一张方脸上横肉虬结,细长的眼睛眯着,里面射出毒蛇般阴冷的光,毫不掩饰地扫过停尸台上的尸体,最后钉在我脸上。

     “磨蹭什么?”他声音粗嘎,带着一股子浓重的烟草和劣质烧酒混合的味道,在冰冷的停尸房里弥漫开来,“商会的赵老爷发话了,这阵子死的这几个,晦气!赶紧收拾干净,验尸格目一把火烧了,省得惹麻烦!听见没?” 赵老爷?赵秉坤?山城商会会长,手眼通天的人物,连驻防的刘司令都得给他几分薄面。

    他怎么会插手这种无名小卒的暴毙案?还如此急切地要销毁记录?一股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,瞬间缠紧了我的心。

     “王队长,”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,放下手中的镊子,“这几个人死得蹊跷,还没查明原因,格目……” “原因?”王德彪嗤笑一声,往前跨了一大步,马靴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,他居高临下地盯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威胁的意味,“老子告诉你原因!水土不服!时气不正!懂不懂?赵老爷说是,那就是!你一个臭仵作的儿子,混口饭吃就得了,少他妈多事!”他粗糙的手指几乎戳到我的鼻尖,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,“今晚之前,格目、还有这死人身上任何不该有的东西,统统给老子处理干净!别碰不该碰的东西,懂吗?否则……”他阴恻恻地笑了两声,没说完的话比说出来的更瘆人,“有你好果子吃!” 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 他像一阵裹着血腥气的风,说完猛地转身,马靴重重地踏着地面,带着几个缩头缩脑的手下呼啦啦地走了,只留下那扇破门在冷风里吱呀作响。

     停尸房里恢复了死寂,只有福尔马林液体缓慢滴落的“嗒……嗒……”声,单调而清晰,敲打着紧绷的神经。

    王德彪的话像冰锥,反复穿刺着我的思绪。

    “不该有的东西”?他指的是什么?难道……是那个刺青?赵秉坤也知道这个刺青的存在?他怕什么? 恐惧和一种被无形大手扼住喉咙的窒息感让我喘不过气。

    我下意识地再次看向那具尸体后颈上的刺青。

    深蓝色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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